第八章：冷場

　　我居然過了差不多兩秒才感覺到她的存在。
　　不是因為我反應太慢，而是因為那個女孩實在太過安靜，她就那樣穩穩地墊坐在墊子上，壹動也不動，幾乎和這個房間的景物融為了壹體，讓人難以捕捉。
　　總而言之……這是壹個存在感相當稀薄的女孩。
　　這是我對劉雨慧的第壹感覺。
　　看到我推門進入，劉雨慧緩緩擡起頭了小小的頭顱，壹對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清冷眸子壹寸壹寸朝我的方向移動過來，半秒後，她終於看到了我，而我們的目光也終於對在了壹起。
　　這是我第壹次見到劉雨慧本人，她比身份證復印件上要好看多了。
　　她比我想象地嬌小多了，就我看來，劉雨慧的身高應該不到1米6，她穿著壹件淡藍色的制服，留著齊平的劉海和壹頭短黑發，看起來非常清爽，雖然我不喜歡短發，但是搭配在劉雨慧身上卻給我莫名的和諧感，讓人感覺如果她不是短發……那就真的沒有別的發型適合她了。
　　劉雨慧的臉蛋很精致，精致到……讓人感覺像是能工巧匠在壹團冰塊上精心雕刻出了五官似的。壹方面，劉雨慧的五官的確也算是和諧自然道無可挑剔，另壹方面，劉雨慧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戴了壹張面具壹般，看到我進門，劉雨慧的表情居然沒有半點的波動。
　　“……”劉雨慧看著我。
　　“……”我也盯著劉雨慧。
　　我和劉雨慧就那麽沈默地對視著，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和尷尬。
　　“呃……我進來了啊？”
　　和劉雨慧對視的第二秒，我才想到我該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我指了指門，打開話題。
　　“進來吧。”
　　劉雨慧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只是嘴唇幾不可覺地動了動，吐出了虛無縹緲的話語，如同壹陣淡淡的輕風……輕到剛吹到耳邊，差不多就消散了。
　　我輕輕地關上了隔間的門，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隔間，緩緩地走到了劉雨慧的對面，然後找到了墊子，輕輕地跪坐了下去。
　　我和劉雨慧，就這樣隔著桌子相對而坐，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壹米。
　　“……”
　　劉雨慧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壹舉壹動，除了偶爾會眨壹下眼睛之外，表情沒有壹絲絲的變化。
　　劉雨慧只是看著我，壹言不發，氣氛實在是沈悶到極點，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性格的原因，劉雨慧居然連壹句話都沒說。
　　壹時間，我和劉雨慧就那麽大眼對小眼地幹瞪著。
　　“咳咳。”玩大眼瞪小眼遊戲實在沒意思，等了半天我發現劉雨慧的唇角居然還沒有開啟的意思，沒辦法，我只好先發話，“不好意思，我來遲了，讓妳等了很久……聽說妳提前半個小時就來了？”
　　我是厚著臉皮說出這番話的，畢竟，不管怎麽說，相親的時候讓對方等這麽久都是難以啟示的事。我不知道自己給劉雨慧留下了什麽印象，但是我想她現在壹言不發多少也有生我氣的意思吧。
　　至少，我那時是那麽想的。
　　“沒關系。”
　　面對我的道歉，劉雨慧依舊是淡淡地吐出了沒關系三個字，然後冰晶鉆石般的眼眸對著我，壹眨不眨。
　　然後氣氛又沈默了。
　　“……”
　　“……”我有些出奇的難熬，吸了口氣，我還是再次發話，“嗯，不知道妳有沒有聽說過，我是楊建東，是三薪制藥廠的董事長。”
　　“劉雨慧。”
　　劉雨慧簡潔地回答我，依舊面無表情，就像壹臺女機器人。
　　面對我長串的自我介紹，劉雨慧依舊是用最簡單的話回答了我，然後我們之間再次陷入了沈默。
　　從進門到現在，短短三分鐘，我們居然就冷場了三次。
　　“呵呵，雨慧是吧？”我強笑著，“我姑媽經常說妳，說妳是才女，清華大學出來的……沒想到今天真見到妳了。呵呵，呵呵……”
　　“……”
　　“嗯，今天天氣不錯呢。”
　　“……”
　　“這個墊子好像有點硬，我坐著感覺不太舒服。”
　　“……是麽。”
　　“妳壹個人來的嗎？”
　　“……對。”
　　沒有什麽談戀愛的經驗，面對壹言不發的劉雨慧，我只能說著壹些很白癡的話題，想要打開話茬，但是讓我絕望的是，我發現劉雨慧真的是惜言如金的女孩，要她開口，簡直比登天還難。
　　“呃……”實在是有些難熬，我看著劉雨慧，還是問出了心裏話，“妳……是不是不太高興？”
　　“沒有。”哪知道，劉雨慧居然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
　　我滴媽呀，我今天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女孩？
　　我早就預料到這次想親會很無聊，但是沒想到最後這次相親的無聊程度還是遠遠超乎了我的預料。
　　“……”
　　“……”
　　因為劉雨慧實在是太寡言少語，我簡直都不知道該從何談起了，只能大腦高速運轉，尋找可能打破講句的話題。
　　但是讓我驚喜的是，沒想到就在我思考的下壹秒，劉雨慧的嘴唇居然主動地動了動，似乎在組織詞匯。
　　她，居然要主動開口說話了！
　　天哪，她居然要主動開口說話了！
　　那壹刻，我簡直欣喜若狂。
　　但是很快，我就絕望了。
　　本以為她會說什麽有趣話題打破我們之間的僵硬氣氛，沒想到劉雨慧的嘴唇在連續開合了三次之後，只是吐出了下面短短的壹個字：
　　“喝。”
　　連謙辭、語氣詞、修飾詞、主賓都直接忽略了。
　　壹個字，喝。
　　壹邊說著，她壹邊用茶壺在茶杯裏倒滿了茶水，然後推到了我的面前。
　　那壹刻，我淚流滿面。
　　我有些嘴角抽搐，無言地看了劉雨慧壹眼，尤其是看了看她漆黑凝定如同點墨的眸子，然後又把視線轉到了她推到我面前的茶杯上，看著茶杯口冒出的白煙，我輕輕接過了劉雨慧好心給我的茶水，說了聲謝謝，然後托到嘴巴，壹點點地喝了下去。
　　茶水有點燙……不過還算清香，似乎還加了點不知道什麽來頭的香料，入口就有壹團香氣沖進了咽喉。
　　我喝了壹口茶水，然後放下，吐了口氣，又對視著劉雨慧。
　　“嗯，不錯，挺好喝的。這茶館布置地簡單，但是茶還是挺有特色的。”我笑著對劉雨慧說。
　　“茶葉是我帶來的。”讓我目瞪口呆的是，劉雨慧接下來的話就讓我差點把剛喝下去的茶水給吐出來。
　　我勒個去，這是什麽意思？去茶館還有自己帶茶葉的嗎？
　　我有些錯愕地看著劉雨慧，然後僵硬地笑了笑：“是麽……原來是這樣，哈哈。”
　　然後，氣氛又迅速僵冷下來。
　　無奈，我只好咳嗽兩聲，繼續往嘴邊送了幾口茶，而劉雨慧也雙手托著茶杯，目光直視著我，眼睛幾乎眨也不眨。
　　“妳不喝？”劉雨慧不發壹語卻又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讓我實在有些不自在，於是我隨便問了壹句。
　　讓我無語的是，被我問了這麽壹句後，劉雨慧才機械性地往嘴邊送茶，輕輕抿了壹口，然後又放下，重新盯著我看。姿勢、表情都和我剛來時沒有絲毫區別。
　　“……”
　　劉雨慧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直看得我都面上發燒，到最後都不好意思直視她了。
　　好半天，我才突然想起姑媽說過劉雨慧是清華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的，我心裏懷疑，這劉雨慧該不會學計算機學入魔導致整個人都變成壹臺計算機了吧？
　　姑媽啊，妳到底給我找了個怎麽樣的活寶來？
　　我心裏這樣腹誹著，嘴上當然不會說出來。
　　劉雨慧的茶似乎還帶了點加速大腦運作的功能，喝了幾口茶後，我終於開始有了打開話題的靈感。
　　“呃，聽說妳是清華大學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那可真是很了不得啊。我小時候，我爸老是敦促我努力學習，考上清華北大……可惜我實在沒有那個本事，只能望洋興嘆了。聽到妳是清華大學的研究生時，我真的吃驚不小呢。”要談話，還是先從對方的角度談起微妙，如果相親的時候我還壹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自己的過往而不給對方機會，那絕對就是傻子了。雖然我並沒有打算真的和劉雨慧開始交往，但是至少都已經來相親了，總得說點什麽，至少給雙方都留下好點的印象是必要的。
　　“是麽。”面對我壹長串的話語，劉雨慧依舊是面不改色，表情如同菩薩壹般，無悲無喜。
　　劉雨慧不知道是冷是熱的態度讓我有些心灰意冷，但是我還是繼續說下去：“我前年的時候去過北京旅遊，去過故宮和八達嶺長城，不過清華校區……還真沒去過，有空真想去看看。”
　　“……”
　　“呃……對了，妳是本地人吧？”
　　“對。”
　　“那妳現在也住在這裏嗎？”
　　“對。”
　　“妳現在有工作了麽？說不定我能幫妳忙。我認識不少的熟人，能幫妳不少忙。”
　　“謝謝了，不必了。”
　　對於我的所有提問，劉雨慧壹概用最簡潔的話回答，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表示出這樣冷淡的態度還是天性如此，總之，接下來的壹長串話語，基本上都是我和她壹問壹答的方式，沒多久，我就把問題問得差不多了。
　　很快，隔間裏的氣氛又陷入了冷硬。
　　那時候，我真的想用魯迅的話來表述我的心情：
　　嗚呼，我到底還有什麽話可說呢？！
　　可是，我還真有想說的話。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