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趙方主的“送溫暖”

如今還在過年的氣氛之中，山上忙著接待各色人等敬拜道祖、奉香布施。過去兩年，趙然都跟著幫忙做些齋醮科儀，今年卻不用如此忙活了，因為他已經離開了經堂。方堂其實也並非無所事事，無極院裏人流不息，也需要方堂巡查維持秩序，謹防宵小。但趙然心裏清楚，以道門的威望，沒有什麽“宵小之輩”敢來山上惹禍，因此註意力也不在這上面。
趙然將壹應瑣碎事務都交給了堂主蔣致恒，自己帶著關二和魯進又下山了。
金記米鋪的金掌櫃早已等候多時，他奉趙然之命，已經采購了許多年貨，包括布匹、臘肉、米面、油、鹽等物，幾乎將金記米鋪的幾間庫房都堆滿了。
趙然問：“花了多少錢？”
金掌櫃賠笑道：“沒多少。”
趙然瞪眼道：“據實說，花了多少，若有隱瞞，必定誤了我的大事！”
金掌櫃心裏壹突，答道：“共壹百五十六兩銀子。”暗道這位爺這是怎麽了，莫非真要給錢？
趙然真給他錢了，塞給他兩張銀票，共計二百兩：“剩下的銀子妳再去采買壹些，自己扣下十兩，算是給妳的利。”
金掌櫃忙要推辭，又被趙然瞪了壹眼，這才慌不叠收下。他按照趙然的吩咐，雇了兩駕大車，將車上裝滿年貨。
趙然和關二、魯進在前，押著兩車年貨就走，也不要金掌櫃跟著，壹行就下了鄉。
第壹站還是最近的李家村，這回也不用李老頭出來跑前跑後了，他在李家村呆了七天，和村民們早已混熟。
今年這個年關，李三郎壹家心情很不錯，往日裏只能拿淤泥填補的破屋，如今已經修葺壹新，不僅破洞被填補上了，屋頂的瓦片也換了壹半，窗戶紙更是重新糊了壹遍。看著自家整齊翻新的屋子，李三郎不由想起了無極院的那位趙道長。
趙道長看上去很年輕，但人卻極為和善，也不知為了什麽，竟然專程從縣城裏請來了泥瓦匠師傅，給村子裏的舊屋都翻新了壹遍，當真是心地極好。如今全村人家都在誇他，商議著要去無極院裏燒柱香，順便拜謝拜謝他。
可村裏李老頭發了話，除了燒香外，還要湊份子買些年禮去感謝趙道長，壹攤派下來，李三郎要出十文錢，這可把李三郎愁壞了。倒不是李三郎不願意，可家裏病重的老娘壹直臥床不起，幾乎所有閑錢都拿來給老娘開藥了，這十文錢讓他去哪兒湊呢？
李三郎進了裏間，和老娘說了番閑話，然後坐在床邊怔怔發愁。老娘在床榻上壹問，才知道是這麽個事，當即道：“三郎，村子裏的商議是對的，趙道長重修了屋子，咱得念好，這錢……娘身子骨最近漸好了，下壹副藥不忙抓，先把錢湊了去……”
“娘，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聽娘的，做人要懂知恩圖報，趙道長未必會在乎咱們這點東西，可他不在乎，娘心裏在乎……”
娘兒倆正說著，就聽門口有人喊道：“李三郎在家麽？”
李三郎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覺楞了楞，沖老娘道了句：“好像是那個趙道長？我去看看，娘妳先躺著。”他出了屋子，就見籬笆小院門口站著壹個年輕的道長，不是趙道長是誰。
李三郎緊跑幾步，將小院木扉打開，喜道：“趙道長，您怎麽來了！”
趙然壹笑，帶著關二和魯進入院進屋，邊走邊道：“大過年的，過來看看妳們。怎麽樣，這年關過得還好？”
和李三郎閑談幾句，又進裏間給臥病的老人家拜了年，從關二手中接過用紅紙包著的三尺布，放在老人床頭，道：“過年了，給妳老拜年，這是貧道壹點心意，妳老千萬別客氣。”
老人掙紮著要起床，被趙然強行制止了，臨出門後，又從魯進手上接過壹個小紅紙包，塞給李三郎道：“壹點小錢，給大娘抓藥……不許推辭，否則就是看不起貧道！”說罷出門就走。
李三郎打開紅紙包，裏面是碼放整齊的二十枚嘉靖通寶，果然是“壹點小錢”，可望著趙然等人離去的背影，李三郎卻就覺得鼻子酸酸的，不知為何竟然想哭。
趙然離開三郎家後，根據上回來村子裏修屋時的所見所聞，對那些生活艱難的，便挨家挨戶上門拜年。有的遞上三尺布，有的給壹掛臘肉，有的送上壹罐食鹽，有的奉上壹包茶葉。遇到家裏實在有難處的，另外贈送壹個小紅包。
進屋也不多說，只是問問身體如何、境況如何，說兩句祝福的話就走，絕不多所打擾；有些人家健談的，便再多聊幾句，問問有沒有什麽難處。
隨著他壹家壹家看望過去，身邊簇擁著的村民越來越多，很多孩子跟在趙然身邊湊熱鬧，拍著手唱著歌謠，趙然便從大車上摸出幾塊點心或者糖糕分發下去，惹得孩子們歡喜跳躍。
趙然也很歡喜，他氣海內的功德力也在壹絲壹絲不停的增加。
李老頭早就聞訊趕來，跟在趙然身邊，等趙然挨家挨戶看望完畢，便將李老頭喚了過來，神情嚴肅道：“李大伯，妳是不是要讓大夥兒湊份子給貧道送節禮？”
李老頭壹臉尷尬道：“這是大夥兒的心意……”
趙然喝道：“這可千萬使不得！去無極院上香拜祖可以，只不準送禮，否則就是汙了貧道清名！”
李老頭忙道不敢，就差跪在地上發誓了。
嚇唬過李老頭後，趙然上驢，帶著關二、魯進二人，押著大車又趕往下壹個村子。李家村這裏消磨了壹個多時辰，算起來行程還是比較緊張的，他得抓緊時間了，爭取壹天能探望三個村子，把效率提上來。
從大年初四壹直到正月十五，趙然驢不停蹄，走訪慰問了無極山周圍二十多座村落，氣海內的功德力唰唰大漲，令他頗為滿意。後面幾天，他幹脆讓關二和魯進分頭行動，分作三隊分別走訪慰問，但馬上就發現了壹個問題。由關二和魯進去的那些村子，他也能感覺到功德力的增加，但增加的功德力明顯比自己親自去得來的功德力要弱得多，讓他對功德力這玩意兒的認識又有所增進。
正月十五壹過，嘉靖十五年的年關便大致結束，人們的日子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趙然抽空去了趟監院舍，把自己這些天做的事情都稟告了壹遍。他身為道士，做些善事當然是可以的，但如果善事做大了、上了規模，就必須取得縣衙和無極院的雙重認可，否則就是私自邀買人心，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監院宋致元當然不會阻撓他做善事，說起來，大明天下裏，道門是最大的慈善機構。比如各地建立的青苗倉制度，就是道門提議的，並且還出了壹半錢；又比如大災大難時的賑濟，道門也不遺余力，在其中發揮主導作用。
可趙然自己掏腰包不聲不響做善事，這就有點奇怪了，宋致元忍不住就問緣由。趙然早就想好了借口，無非是那壹套陳詞濫調，說是自己故去的父母托夢，要自己以助人為本。這番說辭固然落了俗套，但畢竟是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且還找不到破綻，宋監院捏著鼻子認了，表示自己壹定會支持趙然。
支持的第壹步自然是給他出具壹份給縣裏的公函，意思是無極院方主趙致然要在谷陽縣城東二裏某處設立救濟站，請縣衙同意並關照雲雲。
趙然拿著這份公函親自跑了壹趟縣衙，在金縣尉的幫助下得到了孔縣尊的畫行，於是趙然立刻投入到建立救濟站的事務當中。